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堂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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堂妹

堂屋裏添上了暖爐,桌上也擺滿了新端進來的湯羹和糕餅。殷莫辭和須縱酒坐在長桌一頭,打量著對面那個俏麗的姑娘。

殷莫辭雙眼溢滿了喜悅,他笑吟吟地剛要開口,話還未說出口回過神來換成了呵斥的語氣:“你怎麽就一個人跑來了,怎麽不等我去接你?你不知道山高路遠的你一個姑娘家孤身有多危險嗎?”

滿心歡喜卻突然被呵斥,這姑娘立馬就變了個委屈的臉色,她癟著小嘴,目光緩緩移到對面的另一個男人身上,像是期待他能幫自己說兩句話。

須縱酒看著她這變幻的臉色,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,聽著他們的對話他大概明白了這個姑娘應該是殷莫辭家裏來的妹妹,便附和著開口:“他說的是。”

“你們!”這姑娘烏發綰成一個田螺髻,兩鬢碎發編的小辮服帖地貼在耳邊,此刻她見兩人竟都說自己的不是,不由得生氣地捏著辮子,嘴唇也微微嘟起,佳人微慍仍嬌俏可人。她瞪了一眼須縱酒,又轉頭望著殷莫辭微嗔道:“我一路上那樣辛苦,沒成想莫辭哥哥竟是不想見到我的!”

“沒沒沒!”殷莫辭無奈地揉了揉額頭,“神靈庇佑,你安然無事就好了!”

他自認說錯了話,連忙把桌上甜點往她那邊推了推,使眼色要須縱酒也哄哄她,才想起還沒來及為二人互相介紹。

“須兄弟,這是我家裏的堂妹。”

須縱酒筆直地站起身,向她抱拳道:“在下須縱酒。”

“我叫殷梳。”

殷梳偏著頭拿眼神在他身上來回掃視著,她仍撅著嘴,顯然還對他剛剛附和自己堂兄責備自己的事情不滿。

須縱酒見這個殷姑娘竟這般小氣,沒忍住輕笑了一聲,見殷梳更加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,他連忙清了清嗓子,朝殷梳作揖正色道:“剛剛是在下說錯了,給殷姑娘賠不是了。”

“噗——”殷梳臉色再也繃不住,被他逗得笑了起來。

方才的那一丁點不虞立馬就煙消雲散了,她樂不可支地再看向殷莫辭剛要開口,忍不住又擡袖掩嘴打了一個哈欠。

“小梳,你一路趕過來肯定是累了。”殷莫辭連忙擡手要招呼下人,一面說道,“你現在趕緊去休息,有什麽事情我們回頭再說。”

殷梳雙手拉下殷莫辭擡起來的手,阻止道:“不要,我有好多好多話要和莫辭哥哥說。”

“小梳……”殷莫辭剛要好言繼續勸她,福伯又心急火燎地沖了進來。

“阿辭,不好了,出事了!”他跑得滿頭大汗,擡頭就看到坐在正對門的殷梳好奇地看著他,下意識就把嘴裏的話又吞了回去。

“福伯,出什麽事了?”殷莫辭心裏一緊,急忙問道。

“趙家小姐死了!”

殷莫辭和須縱酒同時倒抽了一口涼氣,不敢置信地對視了一眼。

“老奴也不清楚具體是怎麽樣,萬大小姐應該已經過去了,是她差人過來通知的,請你趕快過去。”

殷莫辭提腳就要往前沖,突然想起身後的殷梳,一下又頓住了。

殷梳感覺到周遭緊張的氣氛,連忙乖巧地開口道:“莫辭哥哥你有正事兒呀,那你快去吧不用管我的。”

“福伯,她是我的堂妹,以後也要在這裏住下了,勞您給她備個房間。”殷莫辭對福伯吩咐完,又轉頭看向須縱酒,“須兄弟,麻煩你在這裏照看她。”

“自然。”

安排完一切,殷莫辭足下生風就朝著趙家過去了。

把殷梳妥當安置好後,須縱酒站在前院呆站了片刻,片刻後他就收斂起心神,就著身邊大片柳樹練起刀來。

他很早就開始獨自行走江湖,每每遇到什麽難解的謎題,他都會在心中默念兒時習得的清心經,摒除雜念寄心於刀劍。練著練著,耳邊只剩下呼呼的風聲,他全神貫註,完全沈入了自己的世界。

他眼前閃過昨晚在趙家那漫天的碎屑,詭異的藥粉,耳邊風聲中還似乎卷雜著摧心肝的桀桀陰笑。這一幕幕猙獰可怖的場景讓他恍惚了起來,鼻端隱約纏繞著莫名熟悉的鹹腥血氣。

突然間他感覺到周遭環境有異,他收招回頭,只見那碧衣少女在他身後倚著樹看著他。

“殷姑娘,你怎麽不去休息。”

殷梳原本只是無意路過,恰巧看到須縱酒在樹下練刀,只覺得他身形瀟灑俊逸,便停下來偷偷地看了起來。

見被他發現,殷梳完全沒有尷尬之色,她從樹後走了出來,徑直走到須縱酒面前,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刀上:“你的刀法真好看。”

沒想到她竟突然這麽直白的誇讚自己,須縱酒不由赧色。

殷梳原本遠遠地看著他,他生得清俊,剛獨處之時,周身氣質孤傲疏離,未免失之親切。此刻走近了,看到他無措的樣子,方顯出少年郎的青澀來。

殷梳直視他的眼睛,大聲地再說了一遍:“我說你的刀很好看,你的刀法也很好看。”

須縱酒下意識後退了一步,小聲回應道:“殷姑娘謬讚了。”

殷梳看著他,覺得更有趣了,開口回答了他之前的問題:“我剛來臨安,覺得新鮮極了,自然是睡不著的。”

她上前一步,捏起落在須縱酒肩頭的一片柳絮,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:“這裏和我在家看到的東西都不同,這裏的花和樹,還有人,都有趣極了。”

須縱酒一時竟呆住了,眼前這個姑娘眼神單純而清澈,仿佛剛剛那個有些親近的舉動不過是非常平常的一個動作罷了。

他的眼神又從她的臉挪到她指尖的那片柳絮上。

感受到他的目光,仿佛是要給他展示有多有趣,殷梳笑著捏著這片柳絮,對著他輕輕地吹了一口,柳絮在空中盤旋了幾圈,最終緩緩地落在了地上,他生平第一次覺得這輕飄飄軟綿綿的東西,竟然是有重量的。

“你怎麽不說話?”見他久不開口,殷梳歪著頭打量著他,只見他額頭上滲出了一層薄汗,沾濕了他額前的碎發,“你很熱嗎?”

須縱酒豈止是感覺有些熱,他還感覺自己後背已經是涼颼颼的一片了。

他並不喜歡和姑娘家打交道,以往他對姑娘家全部的認識就是纖細但脆弱,只需要遠遠地、點到即止地、不失禮貌的打過招呼就可以了,對剛認識的殷梳全部印象也還僅僅只是友人堂妹、以及美麗活潑這種寬泛平淡的形容。

可是眼下她就站在他面前,如此之近,顯然和他之前見過的那些閨閣小姐完全都不一樣。

這種情形一方面讓他有些頭大如鬥手足無措,另一方面又讓他覺得新奇,就像是腦中某種沈悶的印象突然鮮活了起來,它朝著自己張牙舞爪耀武揚威,卻莫名其妙地透出些俏麗可愛來,這種奇異的刺激感使得他一片空白。

殷梳漸漸蹙起眉,失望道:“莫辭哥哥不在,你就不理我了。”

“不是……”須縱酒連忙解釋,“殷姑娘,你若喜歡臨安城,等殷大哥回來,便可以請他帶你去城中好好逛逛。”

“可是我現在就想去看看。”

“那我現在去府上找幾個靠譜的丫鬟,讓她們帶你……”

聽他這麽說,殷梳有些不滿地打斷道:“你不可以帶我去嗎?”

此時另一邊,趙家。

趙家裏裏外外前前後後已經被萬家堡和武林盟的人圍得水洩不通,殷莫辭皺著眉,聽手下向他匯報調查結果。

“昨晚行動,趙小姐是一直被安置在後院,有我們兄弟看顧著的。但是清晨的時候趙小姐突然醒了,說要去方便一下,我們也不好繼續跟著,想著那賊人已經被打走,應該沒太大問題,便讓一個婆子陪著,我們都在院子裏守著……”

“沒想到趙小姐出了門和發瘋了一樣,一下子就跑了出去,我們對趙家院子沒有趙小姐熟悉,事出突然竟然被她甩掉了,找到趙小姐的時候她在後花園的花叢裏……已經……已經被抽幹血了……”

“是屬下們失職,請盟主責罰。”

站在另一邊的萬鈺彤沈吟道:“所以,是趙小姐自己跑出去的?”

“是的,大小姐。”

見殷莫辭仍沒有說話,萬鈺彤接著說道:“這怎麽可能呢,趙小姐應該很清楚她目前仍是身處危險的,不應該到處亂走啊……你們最後見她的時候,她是什麽狀態?”

“這……屬下沒太仔細看,但是聽趙小姐說話聲音,應該是清醒的。”身著萬家堡衣服的護衛回答萬鈺彤道。

“你懷疑趙小姐被那個人下了迷藥?”殷莫辭開口問道。

萬鈺彤輕輕點頭,這時屋內一個小丫鬟擡起頭,抽抽搭搭地開口。

“我是服侍我家小姐的,早上我家小姐起床的時候小姐是很清醒的,沒有什麽異樣。張媽媽跟著小姐出去,也說小姐看著是正常的,只是不知道為什麽……之前都好好的,突然沖出院門去了。”

被點名的張媽媽跪在屋角,因眼睜睜看著從小帶著的趙小姐瘋跑出去沒了命,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了,只是點了點頭證明小丫鬟說的是真的。

“這屋內的東西,還有趙小姐這幾日的吃食,穿著,我們都檢查過了,並沒有被動過手腳的痕跡。”殷莫辭一籌莫展,他翻了翻手邊的案卷,對萬鈺彤說道,“我們去後花園看看吧。”

行至後花園,殷莫辭聞著還未散去的血腥味,若有所思道:“不過看昨日那惡賊留下的藥粉,或許他確實是對趙小姐下了藥,只是那藥效已散,我們無法追查到罷了。”

見萬鈺彤良久不語,殷莫辭提步上前,準備去往案發的花叢親自查勘一番。

萬鈺彤立在原地,看著他軒昂的背影。殷莫辭性情清風朗正,處事秉公持中,平日相處只覺得他為人寬和但肅正,很少情緒外露。

“殷大哥。”萬鈺彤叫住了他,“這兩日你對我諸般回避,是否是因為那天我對你傾訴心意對你造成了困擾?”

殷莫辭沒想到萬鈺彤突然提起這個,且如此單刀直入,他腳步一頓,猛地回頭,萬鈺彤終於在他眼裏看到了裂開的影子。

將他的反應收入眼底,萬鈺彤輕笑了一下。她皎若明月的臉配上這一笑,如同白雪皚皚的崖邊開出了一朵暗香浮動的梅花。

“果真如此。”萬鈺彤語氣間透著釋然般的輕快,她看向殷莫辭的眼光溫柔但不再纏綿,“我還以為是出了多大的事情呢,既如此,那殷大哥就不要再把那日的話放在心上了。就當我沒有說過,此案了結之後,我們應該也就不再見面了。”

殷莫辭呆呆地看著她,口中喃喃:“鈺彤……”

萬鈺彤擡步朝那花叢走去,她笑容斂去不再看殷莫辭,從他身邊擦肩而過的時候正色道:“查案吧,殷盟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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